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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周五晚上,训练场地灯火通明。
助教和安全员匆匆赶来,两个教练今晚不在学校,一时间赶不回来,把事都交给了他们。
“要比赛?”助教看场上的人,隐隐觉得气氛不对。
他们都看着谢云遐干什么?
一个个眼神还那么奇怪。
郁震文最先反应过来,上前猛地扣住林秉伦,压着声道:“你别太过分了。你配和他打比赛吗?”
林秉伦转身和他面对面,鼻尖几乎要贴上去,一字一句道:“你口口声声说崇拜他。怎么,接受不了他跌落神坛?还是你觉得他真的成了个废物,连枪都不敢拿?”
郁震文涨红了脸,下意识抬起拳:“你……”
倏地,一只手稳稳地扣住他的手。
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把他从林秉伦身边扯开。
郁震文怒火中烧,扭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,他瞬间停止挣扎,紧绷的肌肉在男生的眼神中慢慢松弛下来。
谢云遐嗓音很淡:“你想被禁赛?”
郁震文狼狈移开视线。
队内打架后果严重,他一时昏了头。
谢云遐松开手,捏了捏脖子,在人群中准确找到一脸呆滞的陈游,下巴一昂:“上楼去拿我的枪。”
陈游如梦初醒:“我我马上去!”
他飞快跑出去,心脏跳动得前所未有的快。
助教愣了一下:“云遐,你、你取枪干什么?”
谢云遐没应声,抬眼看向挑衅的林秉伦,嗓音因为困倦有点低:“打个60发?打不过就闭嘴,别太吵。”
谢云遐想了想,打算速战速决,一起解决。
他顿了顿,补充:“你们上6个,轮流来。”
人群哗然,太嚣张了。
他那么久没碰枪,哪儿来的自信能一打六?
谢云遐一边说一边往里走:“简单点,不用穿射击服了,累得慌。还有,我困了,你们动作快点儿。”
他还约了小天鹅吃饭。
林秉伦暗骂了句,没见过比谢云遐更能装逼的人。
他以为自己够能装了。
谢云遐闲散地走到中央,两个射击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自动分开,中间让出一条路,就这么看着他走进来。
两边十几个高大的男生,忐忑不安地盯着中间的人。
刚刚还眼神各异,这会儿都乖得像小猫咪。
谢云遐往左看,只能算眼熟。
谢云遐往右看,队友眼巴巴地看着他。
他脚步一转,看向集体往后退了一步的体大射击队。
体大射击队的对上男生没什么情绪的眼睛,集体咽了咽口水。
这张脸他们在来东川大之前,只在电视上看过。
赛场上的‘弈神’是猎手,而这会儿这个男生像只打盹的狮子。
但打盹的狮子,也是万兽之王。
“你、你看什么?”有人大着胆子问。
谢云遐眉梢轻佻,随手一指问话的人:“就你了。还有,你、你、你、你,最后——”
他偏头,漫不经心的视线对上林秉伦。
林秉伦的眼睛里有试探,也有警惕。
他从没真的认为谢云遐拿不了枪,站在他面前的,可是……统治射击时代的王。
林秉伦一顿:“我……”
谢云遐随口问:“不敢和废物比?”
“队长!”
“队长上啊。”
体大射击队的开始撺掇林秉伦,都想见识一下这位传奇人物,更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水平。
林秉伦一眯眼,应下:“一人十发,我最后上。”
他要观察一下谢云遐现在的水准。
郁震文抹了把脸,彻底冷静下来,走到谢云遐边上,“你……你不用勉强自己,你的手真的……”
谢云遐没看他,看着十米之外的枪靶。
他平静道:“别人不服,就打到他服。”
郁震文一愣。
谢云遐扯了下唇,嘲讽道:“不是用手,是用枪。”
-
晚上八点,射击馆二楼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对决。
他们需要在105分钟内,完成60发射击。
60发分成6组6人,每组10发。
气步|枪比赛因为赛时长,被称为“射击马拉松。”
在这场马拉松中,稳定性是重中之重,长时间的站立依赖质地特殊的射击服。
但今晚,他们都不穿射击服。
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挑战。
林秉伦和其余五个队员商量先后顺序,余光偷瞄坐谢云遐,他还没动,不知道坐在那儿发什么愣。
怕了?
他冷笑一声,多了点信心。
陈游看谢云遐一动不动的模样,推了下郁震文,催他:“去拿瓶水来。”
郁震文愣了一下,连忙去拿水,拿完回来,低声问:“师哥,他怎么了?是不是哪里有问题?”
陈游翻了个白眼:“困了!”
“哦,困了。”郁震文松了口气,忽然反应过来,“困了?!”
这个场面还能犯困?
一时间,他心头发凉,果然不行了吗……
谢云遐捏了捏眉心,接过水喝了大半,懒懒地瞥了眼边上虎视眈眈的林秉伦,笑了声。
林秉伦被这笑弄得一愣,莫名道:“你笑什么?”
谢云遐饿了一晚上,又半瓶凉水下肚,揉揉胃,嗓音带着困倦的沙哑:“一会儿快点儿。”
林秉伦忌惮地看着他。
快点?一定是影响他们的垃圾战术。
谢云遐喝完水,稍稍清醒了点,垂眼动作缓慢地戴上手套,然后握了握拳。
他的左手轻握着右手手腕,没动作。
陈游和郁震文看见他这个动作,眼皮一跳,都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没阻止这场突然的比赛。
“遐哥。”陈游难得叫他一声哥,“不然算了?”
谢云遐回神,松开手,眼神恢复清明,淡声道:“赛场上没有算了,只有第一。”
陈游和郁震文同时怔住,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,觉得陌生又熟悉。
陌生是太久没看见谢云遐站在射击场上,他们惊觉他那时不过是单薄的少年;熟悉是因为两年前,这个背影是所有选手的噩梦,又是无数人的信仰。
谢云遐迎着所有的目光在地线前站定,开始调试枪,他熟悉枪上所有的零件,胜过自身。
体大先出场的是除林秉伦外,成绩最好的运动员。
他们一起训练那么久,对各自的水平都有了解,看这个出场顺序,一时间为谢云遐捏了把冷汗。
他真的可以吗?
谢云遐和体大的队员调试好枪,随着一声“装子弹”的口令,两人同时开始动作。
体大的这个队员是在役运动员,每天都在训练。
他心无旁骛,动作很快,举起枪刚装好子弹,耳侧忽然飞过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。
“砰”的一声,子弹上靶。
隔壁屏幕上显示出成绩:105环。
全场哗然,所有人都起了议论。
这是走运还是水准?
体大的运动员心一慌,举枪的手顿了顿,但他很快调整过来,不去注意边上人的动静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谢云遐的屏幕不断跳出成绩。
第一枪:105环。
第二枪:106环。
第三枪:105环。
第四枪:105环。
第五枪:106环。
……
一组10枪结束,所有人霍然起立,不可思议地盯着屏幕,怎么会这么稳,没有一枪低于105环。
“靠,我瞎了?我疯了?”
“这个成绩退役????”
“这也叫废物我们叫什么?”
“艹,给我看燃了!”
第一组结束,体大的队员掌心都是冷汗。
他定定看着谢云遐的成绩,一言不发,扭头就走,坐到角落没有理任何安慰他的人。
这就是,世界冠军吗?
谢云遐打完,把枪放在枪托上,偏头看了眼成绩,抿了下唇,淡淡地移开视线。
太弱了,上不去106环。
完全不够看。
谢云遐压根没看别人的成绩,瞥了眼枪,道:“下一个。”
第二个队员压力倍增,还没上场就出了一头的汗,这样的紧张一直延续到口令开始。
他手一滑,子弹落在了地上。
而谢云遐的第一发子弹已经射了出去。
屏幕上跳出成绩:106环。
又是106环。
他的稳定性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,他甚至没有穿射击服。
郁震文紧紧盯着谢云遐的成绩,喃喃问:“师兄,谢云遐真的两年没碰枪了吗?他到底为什么会退役?”
陈游难得沉默了。
半晌,他道:“当时他的手伤很严重。”
谢云遐并不在意别人的议论,他专注地打完十发子弹,放下枪往边上瞥了一眼,隔壁才两枪。
啧,太慢了。
他一偏头,扫了眼身后。
“一起上?”
“……”
场面沉寂又尴尬。
比刚才可怕的寂静笼罩了训练场地。
助教神情恍惚地看着谢云遐的成绩,这一排排数字刷下来,像做梦一样,这是真实的吗?
林秉伦攥了下拳,忽然说:“你们一起去。”
剩下三个队员踟蹰片刻,一起上了。
一模一样的场景,一模一样的数字。
精准到让人忍不住怀疑谢云遐是不是刻意隐藏了实力,用这样的数字戏耍他们。
第一枪:106环。
第二枪:106环。
第三枪:105环。
第四枪:106环。
第五枪:105环。
……
林秉伦盯着谢云遐的成绩,一股庞大的压力从头顶压下来,像巍峨山脉轻轻在他身上落下一片阴影。
而他因为这片阴影,动弹不得。
地线前的男生像一柄出鞘的刀,锋利冷酷。
他打完10发,低下头,眼梢轻轻垂落,不看枪靶,不看成绩,自在地调整起手里的枪。
这是“弈神”的习惯。
打完枪,他不看任何人。
所有人都被震撼,双眼放光。
直至此刻,50发过去了。
所有人都被他按在地上打,有的人成绩甚至没上8。
谢云遐再一次放下枪,他垂眼,视线在右手上一扫而过,轻轻吐出一口气,嗓音微沙:“还有谁?”
林秉伦神情认真:“还有我。”
林秉伦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,他此刻眼里只有他的对手,只有眼前的枪靶,他必须全力以赴。
谢云遐举起枪,眼神凝在枪靶上。
这一次,他发枪的时间比以往慢,沉默更久。
郁震文不安地皱起眉,他不再关注谢云遐的成绩,开始关注谢云遐本身。
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
林秉伦先射出了第一枪。
“砰”的一声,106环。
林秉伦见边上没动静,勾起一个笑,笑还没下去,谢云遐忽然动了,一声轻响。
同样的106环。
第二枪,两人同时射击。
谢云遐:106环。
林秉伦:103环。
林秉伦手指微颤,他收回视线,克制着不去关注谢云遐的成绩,开始全神贯注地打枪。
可是就算他不去看,场下的反应说明了一切。
他们在惊叹,被震撼。
谢云遐的成绩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第一枪:106环。
第二枪:106环。
第三枪:106环。
第四枪:105环。
第五枪:106环。
……
第一组、第二组、第三组、第四组、第五组,到最后第六组结束。
谢云遐以绝对碾压的成绩战胜了场上六位队员。
林秉伦身在赛场,没有人会懂他此刻的想法是什么,他没有因为过强的对手而热血沸腾。
他像被碾压过,被这样的稳定度和精准度击垮了。
就像以往赛场上,谢云遐的每一个对手。
短短十发子弹,林秉伦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,他放下枪,重重吸了口气,没去看谢云遐的成绩。
根本不用看,从他们的反应就能看出来——
他输了。
“果然是‘弈神’……”
“他太稳了,平均值好恐怖。”
“他这样的成绩为什么退役啊?手伤都好了。”
林秉伦沉默半晌,忽而看向谢云遐,道:“你很强。你不应该退役,因为你没以前强。”
说完,他扭头走人。
场下,陈游一声吼叫已经在嗓子里了,忽然听郁震文说:“师哥,你看他的右手。”
陈游目光一定,停在谢云遐扣动扳机的右手上。
那双被黑色手套包裹的右手,轻轻颤抖。
这颤抖没有规律,偶尔安静,偶尔剧烈。
这颤动太过细微,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成绩上,从第一枪之后,就没人在注意他的手。
郁震文犹豫道:“这几个运动员成绩波动虽然大,但有人上过107、109环。但谢云遐……一枪都没有。”
谢云遐他的成绩和巅峰时期相差太远。
陈游心一凉,低声道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他的手不是好了吗?
谢云遐垂眼拉开枪机,退出子弹和弹夹,放下枪离开射击地线。
他低头按住自己的右手,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助教,嗓音沙哑:“把枪收了,带他们出去,现在。”
助教还有点愣:“现在?”
谢云遐微昂起头,沉沉吐了口气,露出线条凌厉的颈,喉结滚动,“嗯”了声:“郁震文留下。”
一群人还在兴头上,忽然被助教赶出去了,都不情不愿的。
有人大声喊着“弈神”。
陈游一步三回头,指指懵在原地郁震文,“他怎么不出来?”
助教:“谢云遐找他有事。”
陈游一愣,谢云遐找郁震文什么事?
助教想起刚才陈游上楼拿枪去了,简单地解释了几句郁震文差点要和林秉伦打起来的事。
“靠,郁震文还想打架?”
陈游以为自己幻听了。
这是谢云遐的底线——在射击队,谁都不能在赛场上和对手或是队友动手,别说是打架了。
“咔嚓”一声,门从里面锁上了。
陈游如梦初醒,把门拍得震天响,“谢云遐!你千万别冲动!有话好好说!”
助理扯过他:“他在能有什么事?这一年他这日子过得比教练还闲,不会有大事。”
谢云遐在射击队的日子算得上悠闲,上完该上的课,到了专项训练时间,他就跟教练似的,逗猫遛狗像个老大爷。
陈游急出了汗:“你不懂,他当时退役……”
他闭上嘴,警惕地看了眼后面乱糟糟的人群,忽然推开他们往外走。
助教“诶”了声,见陈游头也不回地离开,叹了口气,对两个射击队说:“今天先散了,等教练回来再说。”
今夜射击场上的狂欢戛然而止。
但有一个事实,所有人都被谢云遐打服了。
-
女生宿舍,鹿茸茸捂着瘪瘪的肚子在床上发呆。
她好饿,谢云遐怎么还没给她打电话?
人又跑到哪里去啦。
宿舍里回荡着邹暮妍一个人的笑声,冷曦在阳台上画画,盛玥出去约会了,这就是她们宿舍的日常。
邹暮妍在看综艺,笑了一阵觉得太安静了。
她回头一看,吓了一跳:“茸茸,你怎么还在这里?不是说和你哥出去吃饭?”
鹿茸茸郁闷道:“他可能迷路了。”
邹暮妍:“都九点半了,这吃的什么饭啊?你打电话问问。”
鹿茸茸刚掏出手机,陈游的电话先来了,她听了两句,忽然坐起身,诧异道:“打架?”
邹暮妍闻声看过来,就见鹿茸茸匆匆下床,一脸焦急,穿上鞋就往外跑,跳舞的长腿没几步就跑没影了。
邹暮妍只好去阳台,等看到那道身影,往下喊:“茸茸!你注意安全!”
“知道了!”
女孩子的声音飘了一阵,走远了。
鹿茸茸往射击馆跑,心一时间七上八下的。
怎么忽然打架了?不是说吃饭吗?
她胡思乱想了一阵,闷头往前跑。
怎么能饿着肚子去打架呢?
射击馆,训练场地。
偌大的场内只剩谢云遐和郁震文。
谢云遐没说话,郁震文也不敢吱声,紧张地看他两眼,又低下头,生出一种在教练跟前认错的感觉。
谢云遐闭眼轻舒了口气,等耳边那阵轰鸣的枪响过去了,看向自己的右手,视线停留两秒,摘了手套。
“都看到了?”他淡声问,握住右手手腕。
郁震文慌乱地“啊”了声,欲盖弥彰地去摸后脑勺,最后老实道:“看到了,你的手……好像有问题。”
谢云遐掀起眼皮,平静道:“知道我手怎么伤的吗?”
郁震文大脑一片空白,不能正常思考,在紧张中回忆两年前铺天盖地的新闻。
谢云遐手怎么伤的?当时新闻一个字都没提。
只说他在赛前封闭训练期间手受了伤,严重到不能参加比赛,甚至退役。
当时他退役的消息满天飞,所有人都在猜测谢云遐走后,射击是不是会迎来新时代,更多新人会展露头角。
纷飞的话题中,谢云遐渐渐沉寂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郁震文这会儿难受得要死。
谢云遐揉了揉手腕,站起身,视线轻飘飘落在郁震文身上,问:“你刚才想和隔壁队长动手?”
压制的身高和气势,让郁震文无法呼吸。
他能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,由内而外,压得他动弹不得。
“……我没有。”他咽了咽口水。
谢云遐用那只打枪时发抖的手拽住郁震文的领口,狠狠往后一摔,把他摁住在椅子上。
谢云遐垂眼,盯着这个天资卓越的少年人,下颌紧绷,嗓音微低:“这只手就是赛前打架废的。”
什么……?打架?
郁震文完全呆住了,愣愣地和谢云遐对视。
这双总是冷淡懒散的眼睛此刻泛着深沉的黑,里面是浓郁的化不开的不甘和愤怒。
黑色的世界,像有火焰在燃烧。
“……打架?”
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茫然无措。
谢云遐扯了扯唇角,勾起嘲讽的笑:“连国家队的门槛都没摸到,就想和我一样当个废物?”
郁震文下意识道:“你不是废物……”
谢云遐:“不是?”
谢云遐松开他的衣领,将自己的右手放到他眼前,两人看得清清楚楚——
这只手正在发抖,比刚才更为剧烈。
这样的抖动程度,不可能再握稳枪,不可能再打出那样的成绩。
“这不是废物?”
谢云遐讽刺道。
郁震文的眼睛顿时红了,从满怀希望来到东川大学,进入射击队看到谢云遐无心训练的认命模样,他的心情大起大落,从希望再到失望,到这几年的信仰坍塌,再到现在——
谢云遐撕开伤疤,把他血淋淋的伤口展露人前。
郁震文鼻头一酸,哑声道:“不是,你不是废物。”
郁震文听以前的教练说过,谢云遐的年少时光,一天二十四小时,除了睡觉,他都在训练。他将所有青春都献给了射击运动,生活中除了训练和比赛,再没有其他。
他是天才射击运动员。
可构建天才的不只有天赋,还有运动精神。
谢云遐不光有天赋,他更有挑战极限的拼搏精神,他激励了无数少年人,包括郁震文。
林秉伦一句话没说错。
他心有不甘,无法接受谢云遐的陨落。
谢云遐听到他的话,脸色没有任何变化,只是缓缓收拢右手,插到裤兜里,冷淡地看他一眼:“竞技就这么几年时间,把注意力放在训练上。再有这样的事,没人会来拦你,禁赛还是受伤都是你自己的事。”
他说完,转身就走。
郁震文瘫在椅子上,头顶灯光闪烁。
他微微直起身,看着不远处的枪靶,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,猛地站起来,看向那个显出几分疲倦的背影。
“谢云遐!”他胸口起伏,情绪激动,“我知道你没有放弃射击!两年不碰枪的人打不出这样的成绩!”
那道身影停下来,他说:“那又怎么样?”
郁震文怔怔地定在原地,彷徨地想:是啊,那又怎么样?
按谢云遐目前的状况,根本无法进行长时间的比赛,就算他没有放弃射击,又能怎么样?
他尚且这样不甘,谢云遐本人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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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云遐走下楼梯停在拐角处,轻靠着墙,微微仰起头,等右手这阵剧烈的颤抖过去。
楼梯口灯光很暗,清冷的光覆在他的颈间。
一层薄汗在暗中像是珠光纱。
寂静中,大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,急促有规律,步子迈得不大,声音很轻,飞快地向他跑来。
谢云遐闭着眼,无视这道声音。
忽然,脚步声停下,来人轻轻喘息着,熟悉的气音让他睁开眼,缓慢地看过去。
一双澄净的眼睛,像森林里的溪水。
她看到他,眼里的焦急和担忧瞬间缓和了。
鹿茸茸没说话,看着靠在墙上的男生,他出了很多汗,黑发软塌塌地贴着额头,柔和了他凌厉的五官。
他静静看着她,黑眸很深。
鹿茸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此刻她看谢云遐竟有几分脆弱,但更多的是疲倦。
他很累,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“云遐哥哥。”她抿了下唇,走到他面前,“你怎么了?陈游学长说你……”
眼前的黑影如山崩裂,忽然向她倒塌。
鹿茸茸睁大了眼。
酸涩的柚子味将她包裹,属于男生的身躯重重地倒在她身上。
他贴过来,靠在她的颈窝,嗓音沙哑:“小呆鹅,我好累。”
鹿茸茸怔怔地,下意识环住他,轻拍了拍他的背。
她的心跳没有慢下来,反而越跳越快。
“那就、那就……”鹿茸茸稍显笨拙地安慰着身躯几乎要将她覆盖的男生,“那我们先去吃饱吧?”
她都要饿扁了。
谢云遐贴着女孩子柔软香甜的肌肤,右手的颤抖渐渐平缓下来。
许久,他说:“嗯,饿了。”